訪諾獎評委會前主席:生命,因讀書而不朽

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前主席謝爾·埃斯普馬克。 劉仲華攝

 

體驗更豐富

世界讀書日19年,讓我們聆聽來自海內外的聲音——

 

世界讀書日前夕,本報記者走近瑞典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前主席謝爾·埃斯普馬克,感受他的讀書世界。

 

“讀書讓人永恒。”談起讀書,謝爾·埃斯普馬克開門見山,一語中的:

 

“通過讀書,人們可以進入他人的人生,感受他人的情感。當你深入到另一個男人或女人的內心生活時,你的人生得到拓展,生命因而不朽。讀書的另一個好處是,可以更好地認識這個世界。每一本書都是現(xiàn)實的反映,一個獨立的世界。讀者走入其中,可以加深對客觀世界的了解,看到以前所看不到的世界。”

 

12歲時自寫一部“大書”

從讀書到寫書,埃斯普馬克的一生,都跟書結下了不解之緣。

 

1930年,埃斯普馬克出生于瑞典北部。他自幼喜歡歷史和文學,早年就讀于斯德哥爾摩大學,專攻文學史。1956年,其詩歌集《謀殺本杰明》出版,從此進入旺盛創(chuàng)作期。先后出版詩集12部、長篇小說7部、文論集9部,成為蜚聲瑞典內外的著名詩人和小說家。1981年,他被選為瑞典文學院院士,后多年擔任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和委員一職。

 

回首自己的讀書經(jīng)歷,埃斯普馬克記憶猶深:

 

“我7歲開始上學的時候流行朗讀,孩子們在課堂上大聲誦讀優(yōu)美的文學作品。我最先接觸的,是瑞典女作家塞爾瑪·拉格洛芙的《尼爾斯騎鵝旅行記》,還有191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瑞典作家海頓斯坦姆的作品《瑞典人及其領袖》,它們是我最初接觸的文學經(jīng)典。12歲時,我開始對歷史感興趣,看了大量的歷史書籍,并開始嘗試自己寫書。我曾用母親的打字機把我寫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史’打印下來,裝訂成冊,像真正的書籍一樣。這本200多頁的‘大書’,花費了我一個多月的時間。”

 

“再大些的時候,我對嚴肅文學產(chǎn)生興趣。16歲時,開始關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當時的第一個偶像是赫爾曼·黑塞,然后是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威廉·??思{等。我閱讀了他們大量的作品,其現(xiàn)代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深深影響了我。對我影響最大的是艾略特,我開始仿照他的風格寫作。20歲開始,我上大學學習文學史,讀書的范圍進一步擴大,通過接觸大量法語文學作品,自己進一步融入到國際文學潮流中。”

 

成為斯德哥爾摩大學文學系教師后,年輕的埃斯普馬克邊研究、邊創(chuàng)作。書,成了他生活和工作中的必需品。在他成為瑞典文學院院士后更是如此。院士們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閱讀被提名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的作品,現(xiàn)在每年候選者達200多個。這就意味著要在幾個月內,閱讀數(shù)百本文學書籍,并從中挑出最優(yōu)秀的作品和作家。其閱讀壓力可見一斑。

 

“既然是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者,他們的作品應該值得一讀,我盡量做到對所有作品一視同仁。同時,作為文學院院士,除了閱讀文學獎候選者作品之外,我們還要讀大量的瑞典文學作品,如小說、詩歌。因為瑞典文學院除諾貝爾文學獎外,還有很多其他的文學獎項要評選。”

 

“閱讀是一種享受。對我來說,活到老,讀到老。”

喜歡手指劃過紙張的感覺

 

自18世紀末到20世紀中期,瑞典從一個貧窮落后的小國,一躍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瑞典教育的普及和比較完善的文化體制。據(jù)2013年世界文化指數(shù)統(tǒng)計,在人均周閱讀時間和人均年讀書數(shù)量上,瑞典都名列前茅。

 

從個人的讀書經(jīng)歷,埃斯普馬克又為我們展示了瑞典人的讀書特色:由于文化普及度較高,瑞典幾乎人人都能讀書,人人都喜歡讀書。1686年,瑞典法律規(guī)定每個公民都應閱讀《圣經(jīng)》,神職人員要教授孩子讀寫技能。1842年,瑞典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義務教育制度。隨后,包括斯特林堡等一批優(yōu)秀作家的涌現(xiàn),使瑞典現(xiàn)代文學興盛起來,閱讀成為時髦的社會活動。

 

值得一提的是,瑞典兒童文學的流行,讓家長們從小培養(yǎng)了孩子們的閱讀習慣。如塞爾瑪·拉格洛芙,還有寫出《長襪子皮皮》等經(jīng)典兒童小說的作家林格倫等,在瑞典家喻戶曉,并帶動瑞典人培養(yǎng)良好的閱讀習慣。

 

偵探、推理文學的流行,讓瑞典著名偵探小說家瓦勒夫婦和斯蒂格·拉爾森等成為國際知名作家。20世紀瑞典優(yōu)秀作家層出不窮,也促發(fā)了讀者群的壯大。

 

“瑞典人是非常熱愛閱讀的民族,然而,現(xiàn)在這一情形卻經(jīng)受挑戰(zhàn)。青少年的閱讀能力有退化的風險。”忽然,話鋒一轉,埃斯普馬克的語氣里充滿憂慮。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朗讀活動在過去10年間減少了50%,尤其是15歲以上男孩子讀書數(shù)量大量減少,手機和電腦游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改變了他們的興趣。另外,很多出版商抱怨人們看電視太多,購買書籍數(shù)量不斷下降。希望瑞典人能克服這些干擾,繼續(xù)做喜歡閱讀的民族。

 

如何改變這一現(xiàn)狀呢?埃斯普馬克堅定地說:“要培養(yǎng)孩子們的讀書習慣,就要加強朗讀。課堂上學生們應該輪流朗讀課本,體會其中文學之美。還要培養(yǎng)孩子們讀歷史書,歷史書籍非常重要:讓你明白你是誰,你在哪里,你從哪里來,否則,你就會迷失。”“當然,我認為利用新的電子設備閱讀是好事。在地鐵上、在街頭,很多人用iPad、手機閱讀。這是一種全新的閱讀方式,很重要。電子書籍不會替代傳統(tǒng)書籍,像我一樣,很多人喜歡手指劃過紙張的感覺……”

 

節(jié)日禮物送本書

 

自1987年至2004年,埃斯普馬克一直擔任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至今仍是評委會委員。他撰寫的專門介紹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原則的專著《諾貝爾文學獎:選擇標準的探討》一書,被翻譯成多國語言。瑞典文學院負責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與頒發(fā),其中由5名院士組成的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是核心評選。

 

“諾貝爾文學獎促進了瑞典人的讀書習慣,這不言而喻。”設立獎項諸如諾貝爾文學獎,對于閱讀具有促進作用。對此,埃斯普馬克非常贊同。

 

“每年10月份,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揭曉后,瑞典人都會大量閱讀其相關作品。當年人們在互贈的圣誕禮物中,也會有很多是獲獎者作品。這些書籍有時也被作為生日禮物。例如,2013年,加拿大作家愛麗絲·門羅獲得文學獎,她的書在瑞典被廣泛閱讀。2012年,中國作家莫言得獎。之前,他在瑞典沒有名氣,有些人質疑他獲獎。之后,他的書被大量閱讀。瑞典讀者通過了解他的作品,認識到他的重要性,從而理解了我們的選擇。我一直認為,他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作家。”

 

談到中國作家和中國文學,埃斯普馬克說:“我對中國當代文學很感興趣,讀了很多作品,但不能對當代作家進行評論。從歷史上看,有幾位中國作家跟諾貝爾文學獎擦肩而過——20世紀20年代,瑞典文學院曾托人跟魯迅聯(lián)系,但他非常謙虛,說自己沒有資格得獎,而且認為當時全中國沒有作家能夠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但我認為,他的文學水平非常高。讀魯迅短篇小說集,給人留下非常強烈的印象。另一位中國著名作家沈從文,曾被提名為文學獎候選人,可惜評選結果出來前他就去世了,但他真是一位偉大的作家,他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通過各類衣服的描寫,反映出中國的歷史,實在非常巧妙。他沒有得獎,令人遺憾。”

 

《 人民日報 》( 2014年04月20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