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對臺貿易壁壘調查的意義與影響（臺島夜話）

作者 羅慶生 臺灣國際戰(zhàn)略學會執(zhí)行長、博士

 

大陸商務部日前宣布就臺灣對大陸貿易限制措施展開貿易壁壘調查。從經貿面向分析，“讓利”得糾正對臺灣業(yè)者則是嚴重示警，缺乏競爭力的產業(yè)未來能否承受強風巨浪將面臨考驗。

 

不過經濟是下層建筑，從上層建筑的政治尤其是兩岸關系切入則將是另外一番樣貌。大陸收緊對臺貿易有其本質性的意涵，表示對臺政策出現方向性的轉變，“讓利”將不再是主旋律，民進黨若繼續(xù)操作“仇中恨中”的社會氛圍，再加上外部有美國基于與中國競爭的刻意攪局，則臺海戰(zhàn)爭危機的確可能升高到最終難以避免。

 

中文 “危機”一詞是危險與機會的一體兩面，反映中國文化“福禍相依”的戰(zhàn)略觀。上層建筑是由下層建筑所決定;因此大陸對臺貿易收緊雖將影響臺灣經濟發(fā)展，加重兩岸關系緊張，卻有機會促使臺灣人民反思“臺獨與和平不能共存”的邏輯。如此短期的不利反將有利于長期的社會建構，避免兩岸在敵意驅動下陷入戰(zhàn)爭死巷的命運。

 

兩岸的身分認同是“競爭者” 并非“敵人”

 

本文探討兩岸關系的關鍵詞是“社會建構”與“敵意”。依據國際關系 “建構主義”理論，國際無政府狀態(tài)下行為者的身分認同有三種文化，分別是朋友特征的 “康德文化”、競爭者特征的 “洛克文化”與敵人特征的 “霍布斯文化”。而行為者對對方的身分認同，是透過教育、媒體、文化交流與互動…等社會建構作用而形成。可以固定，也可以轉變。

 

兩岸基于內戰(zhàn)的延續(xù)，身分認同原本是 “霍布斯文化”，也就是互相視對方為敵人。但自從1990年臺灣撤銷 “動員勘亂令”，大陸也提出 “兩岸關系和平發(fā)展”的政策后，兩岸身分認同就轉變?yōu)楦偁幷叩?ldquo;洛克文化”。

 

這是兩岸關系本質上的轉變，兩岸因此能在“九二共識”基礎上進行溝通與談判，并簽訂相關協(xié)議。除了不斷增加的貿易與投資外，民眾之間的觀光、旅游與文化交流活動，進一步深化兩岸“非敵人”的關系。2015年兩岸領導人在新加坡的會面，使兩岸的和平互動達到歷史高峰。

 

為了使兩岸從“洛克文化”進一步向“康德文化”發(fā)展，大陸推動一連串政策，2010年簽訂的《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xié)議》(ECFA)即為范本。為保護缺乏競爭力的產業(yè)，臺灣有高達數千項商品并未對等地開放大陸進口，而大陸基于“讓利”原則并未表示異議。

 

然而兩岸愈來愈密切的社會氛圍，使激進“獨派”擔心 “和平統(tǒng)一”成為無法扭轉的路線，因而不斷宣揚“中國是敵人”論述，并將 “中國統(tǒng)一”扭曲為“臺灣被并吞”。陳水扁主政時開始推動“去中國化”，蔡英文進一步否定九二共識，并透過修訂“國民教育課綱”顛覆學子的“中國人”認同，企圖鋪陳 “天然獨”溫床，打下永久執(zhí)政的社會基礎。

 

因此民進黨當局極不樂意見到兩岸的交流互動。三年的新冠疫情給他們合理借口，即便疫情結束，仍遲遲不愿開放民眾組團到大陸觀光。雖然法無明文，他們仍常用社會觀感、避免被統(tǒng)戰(zhàn)甚至“查水表”來阻止，例如退役將領到大陸開同學會，或其他社會團體的合法交流。

 

最明顯的例子，是日前臺北市民進黨議員嚴厲批判，敦化小學合唱團在校園內拍攝“我們同唱一首歌”影片并登上春節(jié)晚會。還有監(jiān)察委員表示，將調查有無違反“臺灣地區(qū)與大陸地區(qū)人民關系條例”等規(guī)定。即便最后調查不違法，也制造出寒蟬效應，讓學?；驁F體不敢再與大陸交流。

 

民進黨透過執(zhí)政優(yōu)勢，掌控教育及媒體，引導社會深化“中國是敵人”的認知。既然是敵人，任何交流都是錯誤、不道德與不應該的。這因而發(fā)生年輕學生在捷運上咆嘯責罵穿飛行夾克的老者，即便這位無辜的受害者只是作家，而不是學生誤以為的退役將領。

 

從理論分析，民進黨社會建構的操作，就是在阻止兩岸身分認同從“洛克文化”向“康德文化”過渡，并反向拉回到“霍布斯文化”。他們期望兩岸回到以前“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xié)”的時代，以關閉臺灣人民視野，滿足其政治利益。

 

但敵意不斷孳生非常危險;視對方為敵人很容易因“自我實現的預言”而讓戰(zhàn)爭最終發(fā)生。面對軍事實力十數倍的對手，戰(zhàn)爭結果可想而知。激進“獨派”因此不斷宣稱渡海攻擊非常困難，強調大陸不敢打臺灣，以補強其論述弱點。拜登政府將中國視為最大的戰(zhàn)略對手后更是如獲至寶，將論調轉變?yōu)?“美國會幫忙，中國不敢打”。但如果人民質疑美國“將臺灣烏克蘭化”，則論述又要破功。因此民進黨主席賴清德才會那么強烈地批評“疑美論”是危險的。然而危險的不是臺灣人民，而是民進黨政權。

 

大陸貿易政策收緊后的可能效應

 

民進黨操作“中國是敵人”的社會建構不僅在法律上無依據，社會現實也并非如此。兩岸投資與貿易關系極為密切，大陸是臺灣最大的貿易順差來源，2022年順差高達1,565億美元。然而媒體對大陸慣常的負面報導讓臺灣人忽視這事實，或習以為常的以為理所當然。

 

這表示民進黨一方面利用大陸期望兩岸關系朝“康德文化”發(fā)展的善意，另一方面反向操作“霍布斯文化”以獲得政治利益。因此中國大陸啟動調查臺灣貿易壁壘，就如同響應美國競爭不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樣，同樣是 “丟掉幻想，準備斗爭”的戰(zhàn)略轉變。意味大陸暫時無意強求兩岸進入“康德文化”，而是在“洛克文化”中做好競爭。至于未來是否也向“霍布斯文化”移動，就看臺灣的回應。

 

大陸這次操作有其巧妙之處，透露出和以往不一樣的戰(zhàn)略意涵。首先，啟動貿易壁壘調查是依據世界貿易組織(WTO)的規(guī)定，符合國際貿易慣例。這將批駁美國透過“全球話語權”將大陸描繪成“經濟打壓”的媒體操作，讓全球得知到底是“誰占誰便宜”。如此即便是美國鷹派議員，也很難著力批判。

 

其次，透過WTO代表團通知臺灣而不是以往雙邊談判的機制，讓民進黨原本認期望“不承認九二共識，中國也必須和我談判”的操作落空。講白話就是：你既然不當我們是朋友，我們就好好競爭。大陸對外貿易談判經驗遠比臺灣豐富，臺灣談判團隊能否應付，將不樂觀。

 

第三， 2455項商品的調查范圍涵蓋非常廣泛，包括農業(yè)與工業(yè)產品。經濟部官員已表示，之前禁止是因為兩岸生產成本不同，為保護臺灣農工產業(yè)才不開放。因此在WTO架構下貿易壁壘成立臺灣就將面臨兩難：開放大陸商品進口將嚴重打擊缺乏競爭力的臺灣業(yè)者;不開放則將遭報復而使臺灣原本出口大陸的業(yè)者重創(chuàng)。無論哪個選擇，都會有一批業(yè)者遭到腥風血雨般的貿易屠殺。

 

這對臺灣人民將有重塑認知的效應。下層建筑受上層建筑指導，兩岸是朋友、競爭者亦或是敵人關系，并不是政客之間與人民無關的高談闊論，而是將影響人民生活的行為指引，必須厘清。大陸這次貿易壁壘調查，如果能迫使民進黨改變“中國是敵人”論述，重新回到深化兩岸交流的軌道，則除少數激進“臺獨”派落寞外，對兩岸人民是雙贏。問題是，民進黨到底被“臺獨”意識形態(tài)的“道德綁架”有多深，還有反思調整的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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