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故事丨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的“幕后舞臺”

踏入香港文化博物館的粵劇館，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身著一襲鑲著金線刺繡的唐裝，搭配紅色圍巾，顯得精神抖擻。已逾鮐背之年，他依舊步履穩(wěn)健從容。談起館內展出的粵劇帽飾與服飾，他神采飛揚，聲音洪亮。

 

1月14日，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在香港文化博物館粵劇館接受記者采訪。 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被稱為香港本地粵劇服飾“活字典”的陳國源，投身帽飾和服飾制作領域已逾60年。眾多老行家相繼息工退隱，他仍在自己的“幕后舞臺”上默默堅守。

 

“演員在舞臺上塑造角色，如果扮相不契合，就很難將角色的獨特氣韻傳遞給觀眾。頭飾與戲服不單是演員外在的裝飾，更是角色靈魂的具象化體現(xiàn)。”陳國源說。

 

小販進戲院 演員變帽飾大師

 

陳國源的粵劇人生始于18歲。當年，他在香港普慶戲院旁以小販為生，奈何生意慘淡，生活陷入困窘。一次偶然的機會，經“好心人”引薦，他得以進入戲院工作，就此踏入粵劇世界。

 

“最初，我只是戲班里一個‘有食冇功’的新人。”（粵劇術語，指在戲班中只吃飯學藝但不上臺表演的演員。）他回憶說，“那幾年里，我偶爾能在舞臺上飾演‘兵仔’這類跑龍?zhí)椎男〗巧?rdquo;眼看演員之路前途黯淡，他毅然轉向幕后，投身粵劇戲服與頭飾制作。

 

從在臺上唱念做打，到拿起針線縫繡帽飾戲服，陳國源說：“我曾是演員，熟悉各種角色著裝特點。而且前輩們得知我轉行幕后，都格外關照，這讓我更順利地入了這行。”

 

1月14日，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在香港文化博物館粵劇館接受記者采訪。 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在陳國源眼中，粵劇文化歷史悠久，盔頭與戲服的制作工藝是一門精細講究的藝術。“戲班里處處都是學習機會。”回憶剛入行時的情景，他坦言，自己制作帽飾的手藝大多靠自學，平日“多看、多研究”，加上靈活運用所學，不知不覺間，制作的理念和技巧深深融入腦海，逐漸形成自己的獨特技藝。

 

提到粵劇盔頭的講究之處，他的話匣子仿佛關不上了：“老生與小生的戲服配色有深淺之分；將帥角色的服飾上要有龍圖案的刺繡，其他角色則用獅子、老虎或鷹等圖案；小生的頭飾與服飾多以植物點綴，如梅花、蘭花和竹子等……”

 

匠心守藝 精益求精

 

過去，盔頭制作的材料有限，多用銅鐵作為帽坯。這樣制作出來的盔頭結實耐用，但成品過于笨重，收藏也不方便。陳國源察覺到這一弊端，嘗試選用更輕巧的材質替代銅鐵，并設計出“可加可減”的活動式盔頭——演員能依據(jù)戲曲場合的不同需求，進行拆卸或拼接，同一組頭飾甚至能適配四五種不同造型。

 

1月14日，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在香港文化博物館粵劇館參觀。 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比如只戴一個單髻，可以塑造神仙、公主、郡主甚至皇后的形象；再加上武髻，插上雉雞尾，搭配七星額，就能搖身一變成為武將。”陳國源說起這些細節(jié)時，眉飛色舞，滿是自豪。

 

“以前，一個演員要是需要四頂不同的盔頭，每頂價格大概3000港元，總共得花上萬港元，這些盔頭還得安排更大空間來存放。”陳國源說，“但我設計的盔頭，一件就能變出四種造型，儲存方便，價格也更實惠。”

 

這種活動式盔頭一經推出，便在香港粵劇戲班中引發(fā)熱烈反響，備受歡迎，粵劇名伶如新馬師曾、鄧碧云、林家聲、任劍輝、白雪仙等人都成為他的忠實顧客。

 

憑借活動式盔頭一躍成為“幕后大紅人”后，陳國源也不敢自滿。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前輩們如此信任我、舉薦我，我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一套優(yōu)質戲服的誕生，是一個復雜繁瑣的過程。從選料、量身、繪圖畫花，到刺繡和縫制，每個步驟都要傾注大量心血與匠心。在陳國源眼中，“燙花”這一環(huán)節(jié)更是重中之重。

 

1月14日，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在香港文化博物館粵劇館參觀。 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花紋繡好后，一定要燙直，不然戲服就不夠筆挺，觀眾一看就會覺得沒精神。”在他剛入行時，戲服行業(yè)對燙花的重視程度并不高，但他卻對這些細微之處格外執(zhí)著。“創(chuàng)作就得花心思，絲毫馬虎不得。”

 

“這些技巧說來容易，可真正操作起來，就得用心琢磨。漸漸地，當衣服擺在工作臺上，手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么去做。”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比劃著，仿佛一件戲服已然在眼前逐漸成形。

 

推廣文化 傳承熱愛

 

辛勤耕耘粵劇服飾逾一甲子，被問及支撐他持續(xù)創(chuàng)作的動力源泉時，陳國源毫不猶豫地回答：“有心、有毅力。”在他看來，粵劇戲服與帽飾已超越裝扮的范疇，更是“藝術品”，承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

 

近年來，陳國源愈發(fā)重視粵劇戲服和帽飾制作工藝的傳承與發(fā)展。2019年，他的戲服和帽飾在美國洛杉磯展出，盡管未能親赴現(xiàn)場，但想到自己的作品能讓外國友人領略粵劇文化魅力，他內心充滿欣慰與自豪。“能為推廣粵劇出一份力，我十分滿足。”

 

1月14日，香港粵劇帽飾老行尊陳國源在香港文化博物館粵劇館參觀。 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2024年，香港特區(qū)政府康樂及文化事務署誠邀陳國源出席香港文化博物館同樂日，為專題講座擔任嘉賓講者，帶領觀眾深入探尋香港粵劇舞臺服飾的發(fā)展歷程與特色。他通過分享創(chuàng)作心得以及戲臺趣聞，讓參與者得以一窺粵劇文化獨特魅力。

 

“這個過程不僅是在傳承粵劇文化，更是在傳遞我對粵劇文化的滿腔熱情。”他說，希望能感召更多年輕人對這門藝術產生興趣，甚至投身其中，讓文化珍寶得以代代相傳。

 

“年輕時，通宵達旦工作，我也不覺得疲倦。”陳國源說，如今他依舊熱情滿滿，“我還沒退休，會一直做下去，直到實在沒有能力再做為止。”

 

新華社香港電 黃茜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