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詩史》,[美]約翰·M·巴里 著,鐘揚、趙佳媛、劉念 譯,金力 校,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后又在2013年和2018年出版兩版。左圖為2008年版;右圖為2018年7月珍藏版,責編侯慧菊、傅勇、殷曉嵐

 

【導讀】新冠病毒會變異嗎? 突變會強化還是弱化病毒的毒性?1918—1919年橫掃世界的流感大流行給全球帶來了災難,同時也把遺產留給了實驗室。獲上??萍冀逃霭嫔缡跈?,講堂將分三次摘編《大流感》,以鼓勵正在舉國抗疫中的民眾,認識疫情,尊重科學。前兩篇書摘講述了病毒傳播速度之快,當年科學家、醫(yī)學工作者等在巨大壓力下所顯示出的研發(fā)勇氣,本篇繼續(xù)分享:流感在美國和全世界終于逐漸消退,它沒有消失但毒力弱了許多,這是因為病毒進一步向溫和型突變還是因為人類免疫系統(tǒng)已經適應了呢?(上篇與中篇詳見文末鏈接)

 

病毒的傳染率接近頂峰后新增病人開始陡降,10天后禁令取消

 

隨著流感病毒的行進,自然開始發(fā)揮作用。

 

最初,那些作用使病毒變得更為致命。無論病毒第一次從動物宿主轉移到人身上是發(fā)生在堪薩斯州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反正在人傳給人的過程中病毒漸漸適應了新宿主,感染能力越來越強。1918年春天的病毒在第一波病潮時引發(fā)的癥狀還是溫和的,到秋季第二波襲來時,病毒已搖身變成暴戾的殺戮者。

 

而這一旦發(fā)生,一旦病毒的傳染效率接近頂峰,另外兩種自然作用便會參與進來。其中一種作用與免疫有關。當流感病毒感染過一批人后,這批人至少會對它產生一定的免疫力。被感染者不太會被同種病毒再度感染,除非發(fā)生抗原漂變。在1918年的城市或鄉(xiāng)鎮(zhèn),從第一例患者出現(xiàn)到該地疫情結束,這個周期大致需要6—8周時間。在軍營中,因為人群比較密集,該周期通常為3—4周。

 

那之后,仍會有個別病例繼續(xù)出現(xiàn),但疾病的爆發(fā)結束了,并且是戛然而止。病例統(tǒng)計圖呈鐘形曲線——峰值過后,曲線像陡峭的崖壁一般驟降,新增病例猛然下降,幾近為零。以費城為例,到10月16日為止的那一周內,4597人命喪流感。疾病使城不為城,街上空無一人,關于黑死病的流言四起。然而,新增病例的數(shù)量降得如此之快,僅10天后的10月26日,關閉公共場合的禁令就撤銷了。到11月11日停戰(zhàn)時,流感幾乎從費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病毒之火燃盡了可用資源,便迅速衰竭了。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1918年11月11日,流感已經基本消失,美國各大城市人們聚集在一起慶祝一戰(zhàn)的勝利

 

1918年的病毒是個極端,通常突變都會使其致命性變弱

 

第二種作用發(fā)生于病毒內部。只有流感病毒有這種情況。從本質上講,流感病毒的確很危險,遠比人們所能想見的疼痛及發(fā)燒危險得多,但通常情況下它也不會像1918年時那樣造成那么多死亡。1918年的大流感是病毒肆虐的巔峰,這在歷史上其他大規(guī)模流感爆發(fā)中是前所未有的。

 

但1918年的病毒同所有流感病毒、所有能形成突變株的病毒一樣,突變速度非??臁_@里涉及一個稱為“回歸均值”的數(shù)學概念,即一個極端事件后接下來很可能是中庸事件。這并不是一條定律,僅僅表示一種可能性。1918年的病毒正是這樣一個極端事件,任何突變都更可能使病毒的致命性變弱,而非變強。 一般情況下,事態(tài)都應如此發(fā)展。所以,就在病毒幾乎讓文明社會屈服在它腳下之時,就在中世紀那場瘟疫造成的災難即將重演之時,就在整個世界快要被顛覆之時,病毒開始“回歸”突變,向大多數(shù)流感病毒所具的行為突變,隨著時間流逝,其致命性慢慢降低。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1918年6月至1919年4月流感大流行期間的死亡率曲線圖

 

死亡率取決于病毒本身,而非任何治療手段,后期大為降低

 

同一規(guī)律在每個軍營中都適用。在一個軍營內,最初10天或兩周內病倒的士兵死亡率比在流感爆發(fā)后期或流感結束后病倒的人的死亡率高得多。

 

與此類似,第一批受到流感病毒攻擊的城市——波士頓、巴爾的摩、匹茲堡、費城、路易斯維爾、紐約、新奧爾良以及一些在同一時期受到攻擊的小城市——都遭受了沉重的打擊。而在同一地方的流感后期病患,其病情程度和死亡率較之最初兩三周的流感患者都要低。

 

流行病后期受感染城市病人的死亡率也大都較低。在對全州流感情況進行極為縝密的流行病學研究中,康涅狄格州的研究者是這樣記錄的:“似乎有一種能影響死亡率的因素,那就是同新倫敦疾病原發(fā)時間——流感病毒首度傳入康涅狄格州的那一刻——的接近程度……病毒首度傳入該州時,其致命性最強,或者說最易于傳染,之后便日漸式微。”

 

同樣的模式放之四海而皆準,但它也并非那么精準,病毒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不過,那些后受侵襲的地方更容易被攻入。圣安東尼奧受感染人數(shù)的比例在全國最高,而死亡率卻最低:總人口的53.5%患上流感,全市98%的家庭內至少有一人感染上流感,然而那里的病毒突變傾向于溫和類型,因為僅有0.8%的流感患者死亡(此死亡率仍為普通流感死亡率的兩倍)。孰死孰生,取決于病毒本身,而非所采取的任何治療手段。

 

大流感過去10年之后,人們對美國乃至全球的調查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作了一個謹慎而全面的科學分析,并確認:“在大流感后期,原先典型性流感引發(fā)的機能障礙或器官損害已不再多見,倒是繼發(fā)性感染造成的損害更為明顯,地域間的差別也突然顯著起來……1919年間,‘積水’的肺臟”——這些病患因ARDS而很快死去——“相對少見”。

 

盡管有悖常理,在當時,初期的病毒更加兇猛而致命,成熟后則變得比較溫和。流感攻擊某地的時間越晚,該地流行病期間人們的患病時間就越遲,而病毒的致命性也越低。不過這種相關性并非絕對。路易斯維爾在春季和秋季就都慘遭猛攻。病毒總是反復無常,但一個地區(qū)爆發(fā)流感的時間與其致命性之間確實存在一定的關聯(lián)。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1918年流感大流行最嚴重的一輪(第二輪)在全世界傳播的情況及致死率

 

老師自愿去做護士、勤雜工和話務員,舊金山的有序組織降低了死亡率

 

到11月下旬,除了少數(shù)幾個地方外,病毒已經一路掃遍了整個世界。第二波浪潮結束時,全世界都已筋疲力盡。在疾病似乎煙消云散數(shù)周后,正當一座又一座城市為逃過一劫而慶幸的時候——甚至有些地方的人還狂妄地認為是他們擊退了病毒,在衛(wèi)生部和緊急委員會撤銷了關閉劇院、學校和教堂以及戴口罩的命令之后,第三波浪潮席卷全球。

 

病毒再次突變,它變得和以前截然不同。在第二波浪潮中病倒的人應該對疾病的再次發(fā)作有相當?shù)拿庖吡Γ腿绫坏谝徊ú《緭舻沟娜嗽诘诙鞲衼硪u時比其他人的抵抗力更強一樣。但這次病毒變異得太厲害,抗原漂變的程度太大,終將流感的星火重新點燃。

 

事實上,在全國各大城市中,舊金山對抗秋季流感的態(tài)度最為開誠布公,也最有成效。僅僅在12年前,舊金山遭遇大地震,劫后余生并得以重建的經歷也許影響了他們現(xiàn)在應對流行病的態(tài)度。9月21日,基地或城里都還沒有任何發(fā)病跡象,公共衛(wèi)生部主管哈斯勒就對所有海軍基地實行了隔離。他預先進行了全市動員,征召了數(shù)百名司機和志愿者,將整個城市劃分成若干個區(qū),每個區(qū)都配備了各自的醫(yī)療人員、電話、運輸線和供給,學校和教堂里都設有急救醫(yī)院。他封閉了公共場所。他們非但沒有向民眾擔保這只是普通“流感”,而且在10月 22日時,市長、哈斯勒、紅十字會、商會和勞工委員會在報紙廣告上還發(fā)表了整版的聯(lián)合聲明:“佩戴口罩,性命能保!”他們聲稱這可以“對流感病毒有99%的抵抗力”。到10月26日為止,紅十字會已經發(fā)放了10萬只口罩。就在當?shù)赜嘘P部門加快速度趕制疫苗時,幾千份由塔夫斯大學科學家研制的疫苗正由最快的列車運往美國各地。

 

在舊金山,人們能感受到有條不紊的統(tǒng)籌力量。與其他許多地方令人麻木的恐怖不同,這里似乎更令人鼓舞。歷史學家克羅斯比描繪了城市被疾病圍攻下的場景,展現(xiàn)了市民英勇的行為,他們盡管焦慮、恐懼卻仍各司其職。學校關閉了,教師們自發(fā)去做護士、勤雜工和話務員。11月21日,城里的警報器發(fā)出了可以摘下口罩的信號。舊金山已經——到那時為止——挺了過來,死亡人數(shù)遠少于預期的擔憂,市民們都認為口罩是他們的救星。但如果說有一樣東西起了作用的話,那應該是哈斯勒預先并適時建立起來的組織。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現(xiàn)今美國每到秋季會進行免費接種流感疫苗的宣傳,鼓勵民眾接種流感疫苗以預防流感)

 

流感后遺癥:一種被稱為“腦炎性昏睡”的疾病幾乎遍及西方

 

即便流感看似終于過去,那也只是表面現(xiàn)象。1920這一年將見證20世紀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發(fā)源不同)流感及肺炎導致的最大規(guī)模死亡。流感還在零零散散地侵襲著城市。直到1922年1月,華盛頓衛(wèi)生局長保羅·特納(Paul Turner)博士在拒絕承認流感回潮的同時,還宣稱:“我們會將此時正在全州流行的嚴重呼吸道感染視為流感處理……強制執(zhí)行絕對的隔離。”

 

此后僅數(shù)年,流感在美國和全世界終于逐漸消退。它還沒有消失,它還在繼續(xù)攻擊,不過毒力已經弱了許多,部分是因為病毒進一步向溫和型——這也是大多數(shù)流感病毒的行為——突變;部分也可能因為人類免疫系統(tǒng)已經適應。但是,它還是留下了一道伏筆。

 

這場時疫結束后差不多一年,辛辛那提衛(wèi)生委員會的彼得斯博士在美國公共衛(wèi)生協(xié)會會議上說道:“類似‘我感覺不是很好’,‘我的精力不如從前’,‘自從染上流感,我就沒有好過’這樣的話已司空見慣。”流感結束后,辛辛那提公共衛(wèi)生機構對7058名流感受害者進行了檢查,發(fā)現(xiàn)有5264人需要醫(yī)療救治;643人有心臟問題,并且還有為數(shù)眾多的居民1919年初突然死去。盡管這次取樣并不很科學,但彼得斯仍然認為幾乎沒有人能幸免于難而不發(fā)生病變。

 

全球范圍內,也有類似的現(xiàn)象記錄在案。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一種被稱為“腦炎性昏睡”的疾病幾乎遍及西方。盡管從未分離出病原體,這種疾病也就此消失再無蹤影——事實上,從明確定義的科學角度而言,并無確鑿證據(jù)表明這種疾病曾經存在過,但當時的醫(yī)生們卻堅信這種病的存在,而且一致認為它是流感造成的。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2019年第40周至2020年第6周美國流感感染人數(shù)及感染率

 

流感病毒的遺贈:人類在全球范圍內制定了國際衛(wèi)生合作計劃

 

流感造成的余悸無法估量,還有喪親或者喪偶之后的悵然愁緒。除了死亡,除了在幸存者中徘徊不去的并發(fā)癥,除了流感病毒導致的20世紀20年代的困惑、背叛、痛苦和虛無主義之外,1918年的大流感也留下了其他東西。其中一些是好的方面。人類在全球范圍內制定了國際衛(wèi)生合作計劃。而這番經驗也使得整個美國在公共衛(wèi)生方面進行了變革:新墨西哥州成立了公共衛(wèi)生部門;費城重新改寫了城市憲章來改組它的公共衛(wèi)生部門;從康涅狄格州的曼徹斯特到田納西州的孟菲斯,還有其他更多地方,臨時的急救醫(yī)院被改建成了永久性醫(yī)院。此外,這次大流感還激勵了路易斯安那州的參議員蘭斯德爾著手推動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的建立。不過,直到1928年間一次小小的流感使國會回想起10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他才取得了成功。

 

所有這些都是流感病毒遺贈的一部分,這種疾病將最主要的遺產留給了實驗室。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HI),主體部分坐落于馬里蘭州的貝塞斯達

 

([美]約翰·M·巴里 著,鐘揚、趙佳媛、劉念 譯,袁琭璐摘編自第9部分《茍延》,小標題為編輯所加)

 

【目錄】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作者與譯者簡介】

 

1918年流感傳染率到達峰值后,10天內增長數(shù)陡降

 

作者(右圖):約翰·M·巴里,美國作家、歷史學家,曾任記者和足球教練。常為《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時代周刊》、《財富》雜志、《華盛頓郵報》等撰稿,也經常以特約評論員身份出現(xiàn)在美國各大廣播公司的節(jié)目中。

 

巴里的著作多次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兑靶呐c權力——華盛頓的真實故事》《細胞變異》《潮起——1927年密西西比河大洪水及其對美國的影響》均獲獎無數(shù)。《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詩》被美國科學院評為2005年度最佳科學/醫(yī)學類圖書。

 

譯者(左圖):鐘揚,生前是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他長期致力于生物多樣性研究和保護,率領團隊在青藏高原為國家種質庫收集了數(shù)千萬顆植物種子;他艱苦援藏16年,為西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人才培養(yǎng)、學科建設和科學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2017年9月25日,鐘揚在赴內蒙古為民族干部授課途中遭遇車禍,不幸逝世,年僅53歲。2018年4月,中宣部授予鐘揚“時代楷模”稱號。

 

【編輯感言】

 

大流感中,沒有在病魔面前退縮的醫(yī)學、科學家們,大大發(fā)展了基礎科學,他們研制出的疫苗和抗毒素、發(fā)展出的技術至今仍在使用。從流感爆發(fā)中獲取的科學知識,孕育了未來的醫(yī)學,給后人留下的寶貴的財富。“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shù)摹?rdquo;此次新型肺炎爆發(fā)并蔓延肆虐是人類的又一場災難,但在這場災難中形成的舉國上下“團結一心、同舟共濟、眾志成城、戰(zhàn)勝疫情”的精神,卻是留給我們的一筆無形資產。(袁琭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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